我妈很会做鞋。
妈妈九十多岁了,眼花,背也驼了,手脚也不如前几年利索了,但她还是闲不住,总想着干点儿这干点儿那。这不,去年添了个重孙女之后,她重新拾起放置已久的针线,摸摸索索地做起小鞋来。
做新鞋不是一件容易事。她精心挑选适合做鞋面的小花布,想着裁剪小鞋的样式,然后,不紧不慢、一针一线地做起来。她一边做着鞋,一边不停地念叨:“趁着手脚还能动,能缝一针是一针,能纳一线是一线,等到孩子会走的时候,就能穿上我做的鞋了。”今年春节,我妈终于做好了小鞋并穿在孩子脚上,合脚又舒适,重孙女穿着新鞋高兴极了,满地乱跑,好像踩在云彩上,一刻也不肯停下来。
我妈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村里的妇救会。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年代,前方的战士们翻山越岭,南征北战,她们在后方组织妇女给战士们做军鞋,支援前线。我妈纳鞋底子最为熟练,硬硬实实的厚鞋底子,一两天就能纳好。她们的每针每线都凝聚着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深情厚谊,亲自把一双双军鞋送到部队,交到亲人手中,穿在战士的脚上。前方将士穿着她们亲手做的军鞋,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,对她们来讲那就是无比的荣耀。
我是穿着妈妈做的鞋长大的。家里男孩多,穿鞋费,单鞋、棉鞋都是妈妈一针一线亲手做。我还依稀记得,妈妈白天工作,等晚上我们都睡下后,便坐在小凳子上,拿出鞋底纳了起来。她怕影响我们睡觉,总是把灯光调得很暗很暗,往往是我们一觉醒来,悠悠的灯还忽明忽暗地亮着,妈妈坐在那里,一声不响,低着头默默地纳着鞋底。
我非常爱惜妈妈做的鞋。和我一起玩耍的男孩们都很顽皮,登高下低,上树爬墙,踢石头踢球,而我刻意保护我的鞋,尽量不去踢比较硬的东西。小伙伴们的鞋都穿坏好几双了,我脚上的鞋依然完好如新。上小学时,我穿着妈妈做的方口布鞋,上面还有一个小扣带。同学们笑话我,说我穿的是女式鞋,我并不在意。后来,妈妈听说了这件事,就改了样式,鞋面仿照 “懒汉鞋”的样子做,鞋底再加上一层塑料底,穿在脚上,和花两元钱买的鞋毫无差别。
妈妈给她重孙女学走路时做的鞋,我仍然保存着。我觉得它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娃娃鞋。这双鞋精巧又漂亮,质地柔软,穿着轻便,密密实实的针脚像一粒粒芝麻布满鞋底。深红色的绒面上绣着两朵小花,看起来美观又时尚。孙女穿着它学会了走路,我把它当作珍贵的物品摆在柜子里,可以时常看到这双娃娃鞋,想着妈妈做了无数双鞋子的巧手,感受着妈妈大半辈子不辍劳作的艰辛。